晨起乱翻书，一句“莫道幽人无一事，汲泉承露养菖蒲”，让我对身边的菖蒲多看了几眼。平时不是不看，也是多看，但没诗人这般点出道道来。道在何处？余爱“幽人”。“幽人”何意？幽隐之人，隐士嘛。余恋红尘，做不了隐士，但向往隐士生活。特别是人到中年，最怕务虚，有些事看透了，心就冷了淡了。就想待在家里，过这种清静无为随遇而安的生活。想来，“幽人”就是这么来的。只不过，有人转身，“幽”到林子里做了“隐士”。
写这句诗的宋代诗人曾几也想做隐士，但心忧家国啊，只能忙完公务之余，养养水仙、兰花、菊花和菖蒲，偶有灵感，抒情遣兴，于是有了这首《石菖蒲》，“窗明几净室空虚，尽道幽人一事无。莫道幽人无一事，汲泉承露养菖蒲。”大隐隐于市者，官照做，隐士之心一般藏在闲文里。曾几是陆游的老师，南宋初年是一个坚决的抗金派，写诗亦多忧国之言。显然，陆游受到他很大的影响。陆游也写过很多人生情趣的诗，还有一号叫“放翁”，但放得不开，洒得不脱。和辛弃疾相比，陆游是金钱菖蒲，辛则是金线菖蒲。一字之差，往往天壤之别。
我先前知菖蒲之名，未见其貌。去岁冬回老家，一人沿儿时路随意走，于村后溪涧旁见数株野草碧青，甚为夺目。手机百度，菖蒲也。一高兴，便拔了两株连石带土带到城里。新贵受宠，爱之更甚。劳妻子上网买来陶盆，小心侍养。后来在祁红鼻祖胡元龙故里贵溪的小溪里发现了矮株的菖蒲，也带了一株回来。上网查得，矮株的为金钱菖蒲，长株的是金线菖蒲。而且知悉，菖蒲是宋代文人案头的最爱，也是“文人四雅”：菖蒲、水仙、兰花和菊花。难怪宋代诗人多有跟风唱酬之作。陆游写过“今日溪头慰心处，自寻白石养菖蒲”“根蟠叶茂看愈好，向来恨不相从早”的诗句；释惠明写过“根下尘泥一点无，性便泉石爱清孤。当时不惹湘江恨，叶叶如何有泪珠”的诗句；等等太多，说明菖蒲的确惹人怜爱。
我养菖蒲半年之久，发现菖蒲之美简简单单就两字：质朴。无论临水，还是立石，犹如玲珑之剑，清逸俊秀，挺拔如碧，具山林之气，毫无富贵之态，而且极其好养。我养花草向来只浇清水，不施良肥。有微友指责有“囚绿”之嫌，甚至央我将瘦花*草交给她侍养数月，草木精神才回天有望。我谢绝。养你不为别的，是于清苦中磨炼我之精神也。
古人云菖蒲：“清气出风尘以外，灵机在水石之间。”此语道出菖蒲非一般案头静品珍品。菖蒲味道清新，有种乡野之气，吸入腹中清气上扬，修剪之时味道甚浓。更为难得的是清晨时分，菖蒲叶尖上悬挂一枚晶莹透亮的露珠。相传古代伏案苦读的文人就是用这叶尖的凝露来润泽双目，达到护眼的奇效。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也言：柏叶上露，菖蒲上露，并能明目，旦旦洗之。看来我这旦旦晨读之人，不妨一试。说不定还能治好近视呢。
其实，我之言说，不为别的，还在于这句话：养你不为别的，是于清苦中磨炼我之精神也。我喜故乡石菖蒲，与岩石为伍，与岩石同寿，借净石与清水生存，一年天，清水常在，四季皆绿，从不枯萎。多难得啊，多有精神啊！
一壶茶，一册书，一盆菖蒲，一瓣心香，寻真养静气，就这样安慰自己。
7月27日上午凌亮作于习静轩
凌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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